民国十五年，​上海的夏天热得出奇，​但对顾植民来讲，​那却是自己生里最清爽畅快的一段辰光。​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@gmail.ㄈòМ 获取先是徐小姐和一位同学搬来米店暂住，​顾植民不敢唐突，​把卧房整饬出来，​自己在柜台下铺席过夜。​

四五天后，​同学因故赶回绍兴老家，​只留徐小姐一在店里。​顾植民更怕孤男寡，​夜独居，​有瓜田李下之嫌，​恐污了徐小姐名誉，​决然把铺盖搬出米号，​寄居在对面礼拜堂的库房间，​与一个老裁缝同住。​

裁缝老章在教堂边胡同里开了一家小小裁缝铺，​他五六十岁年纪，​瞎了一只眼，​身材瘦小，​半银丝却梳得纹丝不，​每都笔挺地坐在台子后，​埋制衣。​

顾植民原以为他半瞎，​生意不会好，​但事实却相反，​老章客源稳定，​每都有登门量身，​挣的收成比他多一番还有余。​

老章有个独门绝技，​客肩宽、​腰围，​他眼睛扫过，​就知道尺寸，​分毫不差。​顾植民好奇他如何练就绝技，​老章淡然一笑。​

“手中虽无尺，​心里却有尺，​如斯而已。​”

顾植民大为叹服。​

顾植民倾心以对，​徐小姐当然知晓他的心思，​她白天在店里也不闲着，​在柜台帮着记账记单，​在院里帮着量米量面，​几个小伙计搞怪，​私下里叫顾植民“掌柜的”，​戏称徐小姐是“老板娘”。​

徐小姐何等伶俐，​很快就把午饭时胡诌玩笑的几个店员抓个现行，​当着顾植民的面请他们吃了一顿竹板炒。​

徐小姐打完，​拔腿就走，​顾植民教训几句伙计，​赶紧跑去给她道歉。​一掀门帘，​但见她气呼呼，​正在收拾行囊。​

“你这是……要去哪里？​”

“顾植民，​你我萍水相逢，​我可不愿白吃白住，​欠你分，​变成他们里的谈资！​”

顾植民一看，​按住徐小姐手里的皮箱，​急中生智道：​“徐小姐，​我留你住下，​其实是想欠你分，​想请你帮忙！​”

“帮忙？​”

“是！​这两年为看懂那些化学配方书，​我自学英文，​颇是艰难，​本想请你做老师教我，​又怕学赀太高，​实在羞于开……”

徐小姐盯得顾植民一刻钟，​盯得他心里发毛，​没想到徐小姐却噗嗤一声笑了。​

“你呀，​怎不早讲？​！​教你英文才算多大事体？​”

顾植民看她放下皮箱，​索学着私塾幼童，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，​拜道：​“感谢先生收我这个弟子！​先生在上，​请受……”

“不要叫我先生，​明明你比我大，​你比我先生！​”徐小姐指摘道。​

“那叫……老师？​”

“你才老！​你比我老！​”

“叫师父？​”

“我是！​古往今来也真是，​叫师足矣，​为什么画蛇添足，​加个‘父’字？​！​”

“那，​师……母？​”

“你也想吃竹板炒？​”徐小姐气得横眉立目。​

“在下才疏学浅，​还请明示！​”顾植民实在没了辙。​

“既然学英文，​就依照外国的规矩，​叫我密斯徐吧。​”

“感谢密斯徐收我为门生，​密斯徐在上，​请受弟子三个响！​”

“你！​……”

西式学堂有教员，​有学生，​也要有教室。​顾植民找到华夏书局一讲，​小董开怀大笑，​特意仿照当年戴所长先例，​在三层辟出一处地方，​给他做夜习课桌。​

顾植民知米店不应是徐小姐这等物消磨的场所，​于是委托小董发邀，​请她去书店帮忙，​等两边打烊后，​两就在三楼读书、​研习。​

徐小姐是个尽心竭力之，​短短几天，​便让顾植民明白了多年琢磨不透的语法时态，​师生两居然也能三言两语，​用英文对话起来。​

若逢燠热难熬，​两便往东走，​沿着黄浦江畔边走边谈。​讲起各自志向，​才发现彼此意趣更加相投。​

“真要谢谢戴叔叔，​若不是他，​也无缘再认识一个志同道合之。​”江水滔滔，​朗月在天，​徐小姐坐在防洪堤，​如是感慨。​

“你的同学，​就没有想做护肤品的吗？​”顾植民不信。​

徐小姐一笑：​“他们之中，​有想留洋，​有想做官，​有想当教授，​也有想做歌星，​还有想寻革新之道，​改变积贫积弱的国家，​大家都有宏图大愿，​想学荣宗敬老先生那样闯一条实业救国之路的都极少，​更莫说走做护肤品这个小小的独木桥了——哎，​你为何想做护肤品，​不会是想迎合我才故意讲的吧？​”

顾植民只好从讲起经历，​讲到母亲和姐姐在染坊做工，​双手肿，​自己尝试做护肤膏却屡屡失败，​又讲到兵燹变，​姐姐失足落水时，​自己看到她手上皴纹条条裂开，​鲜血迸流的形，​直把眼泪洒落江里。​

徐小姐听了，​也沉默良久，​两望着船从江面上驶过，​黑黢黢的庞然大物一如顾植民心的影。​

“荣老先